然而得知她办理了休学,决意用半年时间随哪个男孩子去青海支教的时候,洛枳还是表示了赞同。因为她知道,这个当年百丽因为爱情烦闷而学习抽烟、研究星座并不是一回事。那个男孩子至今对江百丽没有任何回应,但百丽从帮助他人这种事情上得不到快乐,绝不是假的。
“不过,你倒不如大四的时候再申请,那时候去参加学校的项目支教一到两年,还能换个研究生读读,很划算。”洛枳笑着揶揄。
“肤浅!”江百丽立刻尖叫起来,将所有东西一股脑从上铺往下铺砸。
所以MSN上戈壁对百丽的大段劝阻,江百丽只回复了四个字:“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洛枳看着那个正霸者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吼着林肯公园的女孩子,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
百丽。
“虽然名字写起来很普通,有点俗,可是念出来,那个‘丽’字最后的口型却很好看,像是微笑的样子。”
洛枳记得大一刚开学不久,提起彼此的名字,江百丽曾经这样一脸得瑟地解释过。虽然洛枳一直在点头,可是始终觉得有点牵强。
“你呢?”
“我?我妈妈老家有一片橘子园,本来是要叫洛橘的,据说很讨喜,可是却被算命的改了,说贱名好养活,这样能渡劫。”
江百丽愣愣地问:“好厉害的感觉啊,那么结果呢?”
洛枳无奈:“我还不到十九岁呢,你居然问我要结果。”
还好不是要结局。
但是结局呢?那天洛枳凌晨四点和江百丽瑟瑟发抖地相互扶着穿越马路回学校时,看着静谥的马路和穿破雾气的三盏红灯,强迫麻木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这样就是结局了吗?
毕业、工作、赚钱,找到一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子。
这样就是结局了吗?
洛枳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才注意到,今天的月亮也是隐没在一片薄薄的云后,四周散发出彩虹样淡淡的光华。
这样熟悉的月亮。
然而她记得更清楚的,并不是盛淮南,不是定情,不是亲吻,不是那晚上说过的每一句话,不是围墙上吹过的风。
而是那倏忽间消失,不知所踪的月亮,下落不明的云。
洛枳扶着酒量不济的江百丽,一边艰难地向前走,一边忽然轻轻地,轻轻地念起一首诗。
像是害怕惊醒一场早已醒来的梦。
那是蓝色九月的一天,
我在一株李树的细长阴影下,
静静搂着她,
我的情人是这样,
苍白和沉默,
仿佛一个不逝的梦。
在我们头上,在夏天明亮的空中,
有一朵云。
我的双眼久久凝望它,
它很白,很高,离我们很远,
然后我抬起头,发现它不见了。
自那天以后,很多月亮,
悄悄移过天空,落下去。
那些李树大概被砍去当柴烧了,
而如果你问,那场恋爱怎么了?
我必须承认:我真的记不起来,
然而我知道你试图说什么,
她的脸是什么样子我已不清楚,
我只知道:那天我吻了她。
至于那个吻,我早已忘记,
但是那朵在空中飘浮的云,
我却依然记得,永不会忘记,
它很白,在很高的空中移动。
那些李树可能还在开花,
那个女人可能生了第七个孩子,
然而那朵云只出现了几分钟,
当我抬头,它已不知去向。
——德国诗人布莱希特《回忆玛丽安》
§第四十一章 原来你早就知道
洛枳的妈妈还是拖过了春节,才决定随陈叔叔搬往他在广西的老家。
打包收拾的事情都不需要洛枳担心,她妈妈在料理生活方面一向非常能干,实际上,当她大年三十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已经空了一半的屋子。
她妈妈脸上的不安和愧疚让她着实想笑。就像暑假时她因为实习而不归家,据洛阳说,她妈妈给洛枳的舅妈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一遍遍地念叨,是不是孩子心理不舒服,不想见我?
这种认知让洛枳哭笑不得,于是当年的十一国庆期间赶紧飞回家里让她妈妈宽心。
“我总要独当一面的呀,何况到了大学后期,很多人假期都不回家了,有些人实习,有些人准备考试,准备出国申请,总之各有各的努力方向,各有各的选择,妈,你真是想太多,我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自己的房间,里面依然干干净净,连一个桌面摆设的位置都没有动过。
“这房子,你怎么打算?”
“广西那边他有自己的房子,足够我们住的,我之前已经去过几次,都收拾过了。”
“那这边要不干脆就完了?”
“胡说什么呢!这房子是留给你的。”
“给我?”洛枳啼笑皆非,“我毕业了肯定不会回来,这种老房子留着升值也没多大空间,等着拆迁更是没戏的事儿啊。”
洛枳的妈妈正在包饺子,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租出去也行,不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