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恩谦……恩谦呢……说起来,只要恩谦也跟爸爸保证的话,爸爸就可以很幸福了……可以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把脸深深地埋起来哭了好久,爸爸用他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忘了吧,把妈妈忘了。然后,让我们一起幸福起来。”
爸爸抱着我。他的内心一定比我哭得更厉害,只是因为自己是大人,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才强忍着悲伤 ——
这些我都很清楚。
“恩谦会做什么呢?为了爸爸……嗯?”
我每天都在外面打架的事情,他应该知道啊……他肯定知道我是个从来不学习、不停地到处打架的坏孩子,可是他却绝口不提,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拥抱着爸爸。
那天晚上,我紧紧地握着爸爸的手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我决定把世界上最美的,或者说爸爸认为最美的笑容作为献给他的礼物。妈妈临走的时候说他不是我的亲爸爸,让我离开他。可是对我来说,这个天使一样的人就是我的亲爸爸。我是个没有妈妈,只有爸爸的人。对我金恩谦来说,爸爸就是妈妈,不,应该说爸爸既是妈妈又是爸爸。
从那天开始,金恩谦就变成了泽勤嘴里的伪装者,悲伤的伪装者,世界上最白痴的伪装者。这是为了爸爸,我所选择的人生。
再悲伤也幸福,再辛苦也幸福,再心痛也幸福……
再悲伤也快乐,再辛苦也快乐,再心痛也快乐……
再悲伤也开心,再辛苦也开心,再心痛也开心……
为了天使般的爸爸,这样的人生是我能够给他的唯一的礼物。
有一天,我去了医院。
“你得做一次肾脏检查。”
“我不会死吧?”
“同学!”
“那就不用了,我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情。”
“世上哪有比生命更要紧的事?”
“我……”
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我必须去救天使一样的爸爸,必须支持恩信让他当上足球运动员,还必须照顾恩别直到她成为博士。所以肾脏之类的病全都无所谓,只要胳膊和腿还能动,我什么都无所谓。”
就算蔚蓝的天空再清澈再多彩,在我眼中也全部是一片黑白。
“恩谦,这是要送爸爸去哪儿?”
坐在医院的车上,爸爸好奇地问我。
“去疗养。城市里的环境太脏了,去农村疗养会好得快一些。”
“恩谦……”
“爸,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绝对不会。”
“……”
疗养院打来了电话,说让我们送爸爸过去,有人在资助我们。我可以猜到是谁,应该是一年前抛弃了我们的妈妈。既然能帮我们,就说明她现在过得很好。我很生气。本不想接受那种女人的钱,可是在贫穷又卑微的现实面前,我又没办法拒绝。必须把爸爸救活。我会用那个女人的钱去救爸爸,用自己赚来的钱去抚养恩信和恩别,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的钱玷污了恩信和恩别。
“爸,恩信明天就会转学去一所有足球部的学校,恩别也会去首尔的一所学校上学,学校里面都有宿舍。我们三个人都会努力的,恩信一定能当上足球运动员,恩别会读到博士,还有我……”
“嗯……那我的恩谦呢?”
“我会成为世界上最坚强、最开朗的人,就像您说的,我笑的时候最好看嘛。”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要是觉得对不起我们就什么都不要想,快点好起来。”
“嗯,爸爸会很快好起来,跟恩谦一起生活的。”
“别哭啊,爸。”
十六岁,高一。那一年,我送爸爸去了疗养院,第二天就去交了退学申请书,放弃了学业。
“金恩谦。”
南植和泽勤在我面前流着眼泪。
“嗯。”
“别笑了,你这个变态!”
“谁理你,我就要笑!”
“臭小子!”
“就不能说我是好小子之类的?”
“恩谦,你是因为我让你买巧克力才要退学的吗?啊?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让你买了,对不起还不行吗?”
不那么坚强的南植呜呜地哭着。
“崔南植,你又胡说是不是?懒得理你。”
“还以为你只是不想打架,怎么连学都不上了?”
泽勤用颤抖着的声音问我。
“我很幸福,很快乐,对了,还很开心。”
对哭得如此伤心的南植和泽勤,我只能这么说。
“谁要相信你说的话?伪装者!”
“吴泽勤,我是说真的!”
“算了吧。”
“少扯,谁是伪装者啊!”
“你……就是伪装者。”
“泽勤,你就饶了我吧。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金恩谦,你不能哭。要是你哭出来的话我会疯的,崔南植和吴泽勤都会疯的。不管是伪装者还是什么,给我们看你开心的样子就好,我们会逼自己去相信的。”
我把盘旋在眼眶里的眼泪忍了回去,笑了。
“金恩谦很幸福,很快乐,还很开心!”
那天以后,吴泽勤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总会说我是伪装者。伪装者,金恩谦是个伪装者。
二〇〇二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