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策和政颐差不多怕冷,空调温度开到将近30,当然实际不可能真的打到,可还是热很多了,政颐都穿上了单件的长袖T恤走在屋子里找他的拖鞋,刚要蹲下去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响起来。政颐接起电话。
“哦,妈妈。”
[“怎么一个礼拜也不发个短消息来呢。”]
“没什么事啊。”边说边朝窗口走。
于是等蓝策从楼下的水房打完水回来,夏政颐的电话还没挂断只是刚进到尾声。
“要装修?”
[“是啊,夏叔叔一直也想把屋子好好地再翻修一次。”]
“反正我住学校,没什么影响。
[“诶你这孩子真是。”]
“要花不少钱吧。重新装潢什么的。”
[“不用你操心这些的。”]
不是操心,随口问问罢了:“妈妈你别迷糊地再弄丢钱啊。”
[“小鬼。”]
后来蓝策问政颐“有过先例吗”,政颐就说自己还读小学的时候,有次妈妈一个人坐长途车,包里扎放的三万元被人偷走了两万。
蓝策拖着“啊——”的长音,口气里混一点感叹和同情。政颐说很早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了。蓝策又拖了一个“啊——”出来,口气变成应允和释然。政颐就像要把空气里那个音节赶走似地频频挥起手腕。
如果不是这次电话,几乎快不记得了。有过那样的事。六、七年前发生的过去,两万元对于当时的母亲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字。政颐记得是她从之前工作的地方调动后带着钱坐车赶来亲戚家接自己,结果他等来母亲煞白的脸。
事后妈妈在回忆时说有个男人半途上车坐在她身旁。
那个男人抽起烟。而她没多久便睡熟过去。
醒来就看到包被拉开着。三叠钱里少了两叠。
当时的夏政颐站在桌子后,看妈妈完全不似平常那样温和知性。她拼命地捶着身下的床沿,对劝慰自己的人不时爆出一声痛苦的泣声,拉得又尖又长。几乎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内心的懊恼和痛苦似地哭泣着。
政颐甚至不敢走上去,睁着眼睛茫然而有点惶恐地看。
也许有恼怒过这个时候居然没有父亲在一边,或者更大的对那个罪犯的仇恨。可能还有,小男孩无意识咬起的牙,和所有动画片里的主角那样想要变得强大,强大起来保护她。
但隔得很久,多年前的心态究竟怎么样,已经不太记得了。
上次回家时,感觉已经高到可以把妈妈随便举起来。
也觉得妈妈老了一些。虽然妈妈还是很漂亮。
不对应该说虽然觉得妈妈老了一些,但妈妈还是很漂亮。
这就是两年前还咬牙切齿讲着“绝不原谅”的自己。现在却没有那么完好无损的愤怒了。
有时夏政颐本人也意识到。之前对于妈妈作出再婚选择的痛恨,似乎逐渐地,如同被风化掉的沙石一样,慢慢地被侵蚀失去了原样。就像独自一个人的妈妈过得其实很辛苦,她丢了钱后面色惨白地哭得非常凄厉,怎么像个大人呢,完全不像。
那就算了吧,未必要欣然地接纳,可“妈妈”毕竟是“妈妈”。
夏政颐洗脸时看了看镜子。
人人都说自己的眼睛和下巴最像她。
这些迹象把之前曾经撕开的地方重新修合好了,然后两年下来,变成不排斥的共生共存。
如政颐妈妈所说的“重新装修”。不是一天两天的念头了,因为当初无非简单地把两家搬到一家过,可家长们还是觉得最好找机会把家里好好地重新修葺一下。这次恰逢夏先生找到了合适的包工队,而他也一个工程刚刚忙完有大约两周的假期,所以打算在过年前完成。
“就是可能会影响你读书。”是对圣轩的抱歉。
“不会的。”早上六点出门晚上八点到家,在家短短时间里根本谈不上能有所“影响”。无非到时候屋里的气味重些。
夏先生毫不掩饰欣赏的眼光,他拍拍圣轩的肩,又收手回去:“怎么好象又长高了啊?”
圣轩不理,直管蹲下身系鞋带:“没有的事。你自己缩个头了。”
夏先生就在他关门前喊:“去哪?”
“随便走走。”
OneKiss.
因为今天周日,夏圣轩记得井夜有去外面读辅导班。所以也没给她电话。但一个人逛起来总是感觉奇怪些。所以站在马路边看对面的烤饼店卖出第四个后,决定去女生所在的培训学校看看她。
经过那家小店,里面飘着浓重的葱香。腾腾地象要缠绕到衣服上。
记得学校的名称,也知道大概的位置。但真正要去的时候还是挺费功夫找了一翻,因为那学校隐藏在居民区里。周边小路经纬交错,非常复杂。
分别问了一家报刊亭和一家洗衣店后才找到。洗衣店里的女店员还特地掀开柜台桌板走出来,指给圣轩看方向。等圣轩走远两步后回头,那个二十出头的店员还冲他笑着,举手用力点着右前方。圣轩只好又朝她弯腰谢了谢。
挺小的正门,因为借用的是一所小学的教学楼,比起圣轩所在的重点高中要差得很多。楼也古旧异常。靠南的墙上,和许多同样年龄的学校一样,整片的爬山虎覆盖,这个季节里不是绿色,显得更像墙壁里渗出的图案。
不知道井夜的课几点结束,圣轩在校门对面站了一会。视线漫无目的转着时,他看见路边围墙顶端睡着一只野猫。右侧着身体,毛色是黄白。睡得很沉,肚子一鼓一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