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认识刘玮亭之后,我对这种笑容的抵抗力逐渐增加,但现在刘玮亭已经走了,便不再需要抵抗的理由。
望着她的笑容,我有些失神,直到她喂了一声,才回过神听见她说:“我们到安平的海边看夕阳好吗?”
我点点头。
我骑机车载着她,一路上都没有交谈,即使停下车等红灯也是。
第一次约会(如果算的话)便看太阳下山,实在不是好兆头。
然后我又想起刘玮亭。
以前跟刘玮亭在一起时,得先经过五分钟热机后,才会感到熟悉,而跟柳苇庭相处时,却没有觉得陌生的尴尬阶段。
当海风越来越咸时,我发现太阳已快沉没入大海里,赶紧加快油门。
“夕阳呀!”才刚停好车,她便一跃而下,往沙滩奔跑,“等等我!”
我往前一看,太阳已经不见了。
“真可惜。”她回头说。
我看她的表情很失望,便说:“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她笑了笑,“干吗道歉呢?”
柳苇庭蹲下身除去鞋袜,卷起裤管,赤着脚走在沙滩上。
我犹豫了两秒,也除去鞋袜,跟上她,一起在沙滩上赤足行走。
在海水来去之间,沙滩呈现深浅两种颜色,我们走在颜色最深的部分。
沙子又黑又软,轻轻一踏脚掌便深陷。
“你知道吗?”我们并肩走了十多步后,她说,“我从未收过情书。”
“很难想像。我以为你应该常收到情书。”
“有被搭讪或收到纸条的经验,但由完全陌生的人寄来的情书……”
她沿直线走动,任由上涌的海浪拍打脚踝和小腿,“确实没收过。”
“现在写情书的人少了,收到情书的人自然也少。”我说。
“大概是吧。”她说。
我们开始沉默,只有海浪来回拍打沙滩的声音。
海浪大约只需五次来回,便能把我们的足迹完全抹平。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已经消失的脚印,然后往岸上走,直到海浪再也够不着的地方,便坐了下来。
我跟了上去,也坐了下来。
“写情书或收到情书,都是一件浪漫的事。”她说。
“喔。”我应了一声。
“你可能不以为然吧。”她笑着说,“我觉得浪漫很重要哦。”
“你认为的浪漫是……”
“在雪地里跑步、丢雪球;或是在沙滩上散步、看夕阳,都很浪漫。”
“照这么说,在非洲不靠海的地方,不就没办法浪漫了?”
“说得也是。”
她凝视大海,似乎陷入沉思。
我见她迟迟没反应,便说:“我开玩笑的,你应该知道吧?”
“你是开玩笑的吗?”她转头看着我,“我很认真地在为他们担忧呢。”
“他们?”
“住在非洲不靠海地方的人呀。”
“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们的浪漫是什么?”她说,“如果少了浪漫,人生会很无趣的。”
“也许他们的浪漫,就是骑在鸵鸟上看狮子吃斑马。”
“啊?”她有些惊讶,“这怎么能叫浪漫呢?”
“浪漫是因地而异的,搞不好他们觉得坐在沙滩上看夕阳叫莫名其妙。”
她又没有反应了,隔了许久才说:“你一定是开玩笑的。”
“对。”我说。
她终于笑了起来。
天色已经灰暗,她的脸庞有些模糊,只有眼睛闪亮。
“谢谢你。”停止笑声后,她说。
“为什么道谢?”
“谢谢你写情书给我。”
“喔?”
“因为我们在台湾,而你写情书给我,是种浪漫。”
“该道谢的人是我,谢谢你没拒绝我。”
“我无法拒绝浪漫呀。”
这次轮到我陷入沉思,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海浪来回拍打30次的时间,她看了看表,说:“我晚上七点有家教。”
我也看了看表,发现只剩20分钟,便站起身说:“走吧。”
我们摸黑快步走回去,用海水洗净小腿和脚上的沙,然后穿上鞋袜。
我问清楚地点后,便加速狂飙。
这次不再有太阳已经下山的遗憾,我准时将她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