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坐火车?”她坐上车后座后,我问,“还是客运?”
“客运。”她回答,“车钱比较便宜。”
我载她到统联客运,一路上她双手抓着车后铁杆,跟我保持距离。
“谢谢。”下了车后,她说:“让我省了一趟出租车钱。”
她跟我讲的这三句话都离不开钱,果然是选孔雀的人。
隔天晚上我从学校回来时,发现她房间的灯是亮着的。
她可能听到关上院子铁门的声响,在房间说:“你有空吗?”
“嗯。”我在院子回答。
“能不能请你进来一下?”她说,“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犹豫一下,便走进我曾经住过几年但现在是她的房间里。
房间充满蓝色的基调,除了床位没变外,其余都变了。
她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开一个黑色包袱,上面摆了几条牛仔裤。
旁边还放了张灰色厚纸片,上面写着:名牌牛仔裤特卖,一件190元!
我看她正瞧得专注,悄悄走到她身后站定。
“如果是你,你会买吗?”她突然开口。
“不会。”我摇摇头。
她转头看我正站着,招招手示意我坐下。
“昨天晚上我在台北闹区摆摊卖牛仔裤,生意很差。”
她看我也盘腿坐下后,用解释的口吻说着。
“就剩这几件?”我说,“生意怎能说不好。”
“还有几十件我放在台北,没带回来。”她说。
“喔。”我随手拿起一件牛仔裤,说,“这真的是名牌吗?”
“你说呢?”她笑了笑,语气有些暧昧。
“如果一颗钻石卖你100块,你会买吗?”我问。
“当然不会。”她说,“这种价钱不用看就知道是假的。”
“如果是1000块呢?”
“嗯……”她说,“那应该会看一下。”
“所以你卖不出去的症结在价钱。”
“哦?”
我向她借只笔,把灰色厚纸片上写的190,加了一笔变490。
“490?”她有些好奇。
“嗯。”我说,“名牌牛仔裤也得一两千块,你卖190,人家一定以为是假货;如果卖490的话,人家可能会觉得捡了便宜。”
她沉思一会后,说:“190都卖不出去了,490的话……”
“在台北闹区走动的人,口袋饱满,生性多疑,如果卖太便宜他们会觉得不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就像是100块一颗的钻石那样。”
“真是这样吗?”
“嗯。卖490会让人产生也许真是名牌牛仔裤的错觉;而卖190只是
摆明告诉人,你只是想便宜地卖杂七杂八品牌的牛仔裤而已。”
她想了一下,说:“好。我下星期再上台北卖卖看。”
我觉得盘腿坐着脚有些酸,便站起身子,问:“你在台北摆摊?”
“偶尔而已。”她说,“因为货源在台北,而且台北也比较好卖。”
“那……”
“嗯?”
“没什么。”
我紧急刹车,因为觉得如果问她在“中国娃娃”的工作,应该是种冒犯。
“你是做什么的?”她一面用包袱裹住牛仔裤,一面问。
“我还在念书。”
“什么?”她很惊讶,停止手边动作,“你这种年纪还在念书?”
“我在念博士班。”
“哦。”
她应了一声,也站起身,把包袱收好。
“你念什么的?”她又问。
“工程。”
“念工程的人应该很老实,怎么你的想法这么奸诈?”
“奸诈?”
“我用很低的价钱拿到这些裤子,只想便宜卖,有赚就好。哪像你,知道要抬高价钱来诱骗人。你念那么多书,是要念来骗人的吗?”
我无法回答这问题。
虽然我在《性格心理学》这门课中学到一点心理学的皮毛,但我害怕我对金钱的敏锐度是来自选孔雀的本质,而非所学得的知识。
突然想到小云也曾说我不太像学工程的人,不禁有些感慨,说:“可能是因为我也是选孔雀的人吧。”
她微微一愣,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