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本来就难,穷人富人都一样。”
“话虽如此,但有钱人的不快乐一定比穷人的不快乐更惨。”
“喔?”
“穷人不快乐时会觉得也许有钱后就会快乐了,心里还有些安慰。
但有钱人呢?他们连说这种安慰自己的话的权利都没有,岂不更惨?”
“那你为什么还想当有钱人呢?”
“我不是想当有钱人,只是想过有钱人的日子。”
“这有差别吗?”
“人不会飞,便想飞。但人只是想飞,并不是想变成鸟。
万一人真的变成鸟,反而会不快乐。”
我没有答腔,陷入沉思。
她见我许久不说话,便说:“你很难理解我的愿望吗?”
“勉强可以理解。但你辛苦许久赚来的钱一下子花光,不心疼吗?”
“只要飞过,便值得了。”
“真的值得吗?”
“鸟一天到晚在飞,一定不会觉得飞行是件快乐的事;但人只要可以飞三天,你想想看,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三天呀!”
她说完后,露出自在的笑,这是我认识她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我眉头一松,也笑了起来。算是终于理解,也算是一种祝福。
我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觉得没有其他话题值得破坏眼前的宁静,于是都保持沉默。
偶尔她轻声哼着曲子,空气中才有些微扰动。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我们才各自回房。
两个礼拜后,李珊蓝给了我一件蓝色夹克。
左手袖口上勾了张纸卷标,上面印着Vanpano和Made in Italy。
“你比我还会骗人。”我指着卷标上印着$4680的小贴纸。
“送佛就要送到西呀。”她眨眨眼睛,透出一丝狡黠。
再一个月后,台南的天气终于需要夹克。
我穿起这件蓝夹克,发觉还蛮好穿的,也蛮好看,便总是穿着它。
于是它几乎成了我这个冬天的制服。
这个冬天李珊蓝除了卖夹克外,也卖裤子、毛衣、皮包等衣物及配件,甚至是开运帽子之类的奇怪东西。
“开运帽子?”
“电视上那些命理大师不是常说穿戴某些东西可以招来好运吗?”
她给了我一顶帽子,“这就是可以带来好运的帽子。”
“你以为羚羊戴上这顶帽子就不会被狮子抓到吗?”我将帽子戴上。
“不要就算了。”她一把摘下我头上的帽子。
我总是载她到车站坐车上台北,她回台南时也会打电话要我去接她。
除了在“中国娃娃”当服务生、在台北摆摊、在超市工作外,她偶尔会有额外的工作,比方说当百货公司化妆品专柜的彩绘模特儿。
这个工作就是出一张脸,让别人在脸上涂涂抹抹示范化妆品效果。
圣诞节前一个星期,她还在一家百货公司扮圣诞老人。
“你扮圣诞老人?”我说,“太瘦了吧。”
“人家要的是俏丽型的圣诞老人。”她说。
12月24号那天,在研究室里明显感觉到所有学生心情的浮动。
因为晚上便是圣诞夜了。对我这种曾经有伴再回复单身的人而言,绝对痛恨这种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日子,受不了周遭的人不断讨论晚上做什么、去哪过的话题,索性回家。
刚踏进院子,便看到地上摆了三大篓红玫瑰。
正感到好奇时,听见李珊蓝说:“你回来得正好。”
“有事吗?”我说,“还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红玫瑰?”
“我要去成大附近卖红玫瑰,帮我吧。”
“不好吧。成大附近认识的人很多,如果遇到,我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她说,“晚上就是圣诞夜了,很多男生需要花,我们卖花是在做功德耶。”
“功德?”
“平常一朵红玫瑰卖10块,现在起码涨三倍以上,但我只卖20。
你想想看,那些想买花的男生,一定感激到痛哭流涕。”
我还是犹豫不决,她又说:“看在我常常从超市拿东西给你的份上,帮我卖花吧。”
“那些东西都是过期的。”我说。
“过期的肉不是肉吗?难道过期的猪肉会变成苹果吗?”
“这……”
“不帮就算了。”说完她弯下腰抱起一篓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