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脸熟的女人从何小兵面前走过,被另一个人叫住,停下,两人聊了起来。何小兵认出这个女人,是一个演员,很早以前看过她演的电影,不知道后来她为什么就没再露过面。叫住她的人问她最近在干什么的时候,她说在家看书养孩子,对方问为什么不接戏拍了,她说没劲,与其拍那些乱七八糟的戏,苟活着,不如什么都不拍,在家待着。这时凑上去一个穿西服的人和女演员打招呼,说很喜欢某某导演的戏,让女演员给这个导演带个好,女演员说不好意思,她看不见这个导演了,三年前他就成了她的前夫。
不远处有两个土里土气的人正端着一盘水果吃。
“我给你写的那篇书评这礼拜登出来了。”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
“看见了,多谢您捧场,回头我就催出版社把稿费给您开了,那篇文章有一千字吧?”另一人说。
“一千五百多字呢!”
“行,四舍五入,我跟他们要求开两千字的稿费!”
显然,两人一个是作家一个是评论家。又听他俩聊了会儿,何小兵终于知道这个作家和评论家是谁了,他恰巧还看过他们所说的这本书,那篇书评他在公司卫生间上厕所的时候,在一份不知道谁留下的报纸上看过。这本书写得实在是差劲,书评就更差劲了,里面引用了很多外国什么人说过的话和观点,这些句子本身很棒,但不知道为什么用在评价这本书上就显得那么蹩脚,像用昂贵的皮毛打上的补丁,可惜了这些经典的句子。这年头,买评论家的几句话,比买菜都容易。
何小兵听着周遭的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们煞有介事地聊着他们对艺术的理解,有人说艺术必须小众,必须让大众理解不了。何小兵就不这么认为,小众并不代表艺术,很多所谓的先锋艺术家之所以小众,归根结底,还是作品自身缺乏说服力,他们认为大众不理解,没错,大众没法理解一堆狗屎,贴上后现代的唬人标签就可以叫艺术。
还有一个一张嘴就让人觉得他没什么文化的人,说艺术必须草根,自己就不曲高和寡,作品贴近百姓,弄就弄俗的。何小兵觉得他太低估百姓的审美了,贴近百姓的,不是不能艺术,也不是不艺术了,就贴近百姓了。其实有没有文化的人,骨子里都是尊重文化的,知道文化对人的重要,那些故意标榜自己反文化的人,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文化的不足而已。
何小兵发现,大部分所谓的这家那家不过是在混饭吃,个别头脑清醒的人,也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艺术并没抱奢望,只为了骗口饭吃,扮成艺术家道貌岸然地出现在公众面前,但内心依旧胆颤、苍白,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造诣甚至不及常人。
何小兵有一种失望,说不上是对人的,还是对艺术的。
顾莉莉带来一个音乐制作人给何小兵认识,陪着两人说了会儿话,顾莉莉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听说你想出张专辑?”制作人问何小兵。
“这想法挺幼稚的吧!”何小兵说。
“喜欢这行的人都有这想法,正常!你自己有什么计划?”
“有时间把我写的歌给你听听?”
“不用听,只要你有钱,没歌都能出专辑,我们给你卖去。”
“得多少钱啊?”
“看你想找什么人做吧,三十万也能做,三百万也能做,就看想做成什么样。”制作人指着不远处一个端着酒杯正跟人嬉皮笑脸的女的说,“看见她了吗,去年我刚给她做了一张。”
“卖得怎么样?”
“我们就压了一千张,现在库房里还有九百多张,有人给她投钱录,即使一张都卖不出去,我们也挣钱了。”
“那这不跟音乐本身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这就是你幼稚了,现在有几张专辑不是从商业出发啊,就说那些编曲的弹琴的,有几个不想多挣点儿钱啊,只要给钱,什么活儿他们都接!”
何小兵沉默了。
“这不是他们的错,谁不想开好车,住大房子,你说是不是?”制作人掏出一张名片,“有机会,咱们合作!”说完走了。
何小兵不想再待下去了,他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起身出了门。
“怎么走了?”顾莉莉追出来问。
“没劲!”何小兵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