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坐好呀!”
“我坐好了啊。”
“……”章远停了停,拖着长音说,“你要扶稳,小心一会儿下坡掉下来。”
何洛抓着身下书包架露出的一小部分,手贴近身体,不是很舒服。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伸出右臂,擦过章远身侧的衬衫。他那么瘦,衬衫被风鼓起来,衣角蹭过何洛的小臂,有些痒。可她拘谨着,环着章远的衬衫,环着满满一怀空气。胳膊弯出一道大大的弧线,并没有切实的碰触到他。
“我要走了哟。”章远一蹬地。何洛怔忡间向后一倒,本能地胳膊一紧。
惯性。惯性?
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腰好细啊。”这对男生算是夸奖么?何洛想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讲。胳膊并不敢使力,手更是依然翘向手背方向,不曾放在他的腰际。
她暗暗鼓气,轻轻放下手。
章远忽然呵呵笑了一声,“喂,你干吗呢!”
“啊……”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尴尬的脸都红了。
“要放就放好,别挠痒!”
清朗的声线,些许膛音,带着细微的共鸣,就这样嗡嗡的从前面传来。
何洛扬起头。叶子被阳光照的通透,盈人的绿,夏天的阳光微热,皮肤上有温暖的感觉。热风在柏油路上蒸腾起来。青灰的路面起伏着,隐隐抖动,和着何洛的心跳,一拍儿一拍 儿起伏的节奏: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
天空流水一样清澈、海一样湛蓝。
每棵树都在跳舞。
§14.气象报告
天冷的时侯想你的大外套
买菜的时侯想你的肩膀
夜里如果睡不着
心里如果有烦恼
耳边响起你清爽的笑
天晴的时侯想你的篮球场
听歌的时侯想你的结他
要是地球是平的
我就每天开窗
眺望你在的远方
By Gigi《气象报告》
大一甫入学,是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章远晒黑不少,何洛看到他的照片笑得前仰后合,在电话里说:“你晚上出门一定要穿可以反光的衣服,否则司机都看不到,过马路太危险了。”
第一次班级干部例会,辅导员说:“大家磨合了一个月了,说说看彼此工作上的体会和意见吧。”
女生班长朱宁莉站起来:“章远太不团结同学了,十一就要到了,他身为本地人,还是班长,居然不组织我们这些外地同学去参观市区;还有,他对我们女生从来没笑脸。”
章远说:“我以为你们每个周末都去逛街,就这么大点的城市,该看的也看的差不多了。”顿了顿又道,“如果我天天对你笑,你有安全感么?”
朱宁莉瞪瞪眼睛,气呼呼坐下。
“丫头,你说有这种事情么?又不是我女朋友,凭什么指手画脚,让我每天笑给她看?”
实在想像不出章远黑口黑面的样子。他怎么会不笑呢?何洛又何时见过他板着脸呢?
读章远的信,看看照片中严肃黧黑的脸庞,何洛还是忍不住笑,笑着笑着,不禁急促地咳嗽起来。
同寝室的北京女孩儿周欣颜提了两壶热水回来,皱眉说:“哎,何洛,让你躺着休息,你怎么又坐在那儿看信?天天看、天天看,都要翻烂了!”她翻着抽屉找出两片VC泡腾片,放在水杯里,“喏,你又吃不下东西,补充点维生素吧,好得快些。”
药片嗞嗞地冒着泡,像高二化学课上制造乙炔。
那时候章远还对她说,小时候总去小商贩那儿拿人家零散的电石,在雨天扔到街边的水沟里,一群小孩子兴奋地围着看污水翻泡。
“又淘气又无聊。”何洛笑他。
“这叫富于探索精神。”章远扬扬头。怎样飞扬的神色,一切历历在目,恍然之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何洛的眼睛湿湿的。她想念章远,也很想家。
两人去校医院,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周欣颜不停地看表,万分歉疚地说:“何洛,高数课就要开始了,我……”大一的孩子带着高中的思维惯性,尚不敢逃课。
“去吧,我没关系,不会晕倒在这儿的。”何洛浅浅地笑。她只是很冷,在北京九月依旧溽热的天气里,穿着长袖衬衫和毛线坎肩,皮肤上带着粘粘的汗,浸泡其中,只觉得整个人都发糟发朽了;下一刻却打一个冷战,鸡皮疙瘩也起来了,忽地出一层冷汗,更觉得虚脱无力。
总算见到了医生,询问病因后,她嗤之以鼻,“前两天那么大雨,你站在外面打半个小时电话,没得肺炎都是你好运了。给男朋友打吧?就说不是给家里打电话。你们这些孩子,从来不知道父母多担心,就知道和男朋友卿卿我我,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话是逆耳忠言,可用了尖酸的语气,听起来总是冷嘲热讽的意味更多。
何洛无力辩解,也无心辩解。
宿舍没有通电话,校园里的公用电话和用餐时间食堂的窗口一样拥挤繁忙,拖着长长的队伍。那天好不容易排到她,就开始淅淅沥沥下雨,片刻便滂沱地分不清天地。但实在不舍得放下话筒,何洛抱着肩膀站在公用电话亭橘黄色的小帽下,风不断将雨丝刮进来,她说着说着就开始上下牙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