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深深地埋怨自己。
如果当初他同意他们俩结婚,现在会不会好一点儿?
至少这样,他们都是快乐的,他也可以常常去串门,三个人仍然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后来,林杨和余周周一同问他,究竟是怎么找到凌翔茜的。
北城不大,另外两个笨蛋转到头晕也寻不到的人,蒋川随随便便就找到了。
“就是小时候常去的几个地方,挨个儿找一遍就知道了。反正都在一个区域。”
“你怎么知道她会去省政府幼儿园?”
蒋川托腮想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觉得她会和我一样,都觉得还是小时候比较好吧。”
抬头看到余周周若有所思的神情。
以及林杨大力揽住余周周的肩膀,带着可疑的脸红大声说“我觉得还是现在好”的傻样。
果然,兜兜转转,还是这个二百五最幸福。
蒋川仍然记得那天,他挂了下林杨的电话,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室的那一刻,内心笃定的感觉。
好像许多许多年懵懵懂懂的心事,此刻终于清晰透彻、纤毫毕现。
他仍然记得他从背后为蹲在地上掉眼泪的凌翔茜披上羽绒服,对方呆呆痴痴地望着他,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的那个瞬间。
蒋川知道自己还是太矮了。可是不妨碍拥抱。
“我,我……”凌翔茜哭得哽咽,话都说不完整。
“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相信你。”
一直相信你,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子。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家属区的大院里面一起骑小三轮车比赛?那时候每次都是你召集大家。”
凌翔茜笑起来,鼻头仍然红红的。
“当然记得,可我是女孩子,骑得本来就慢,还不服输。每次喊完‘预备跑’,立刻就被你们大家甩在后面。”
“嗯,然后特别无赖地把车往路中间一横,扯着脖子喊,真没劲,你们真幼稚!”
蒋川捏着鼻子学凌翔茜儿时尖尖的嗓音,被她一拳敲在脑门上。
“林杨每次都跳着脚骂我耍无赖,大家也都说我耍赖,只有你站在我这边。”
“是啊,”蒋川苦笑,“就我不要脸……”
他们并肩坐在师大附小的楼顶。当年那么大的操场,现在看起来,就像儿童游乐园,穷酸得很。
远处烟雾迷蒙中的冬阳缓缓沉入钢筋水泥的森林。
“我爸爸妈妈……我猜你也知道。”
“嗯。”
“估计接下来会很难熬,可是我不害怕了。”
“我知道。”
“说我逃避也好、懦夫也好,总之,剩下半年,我不想在学校念了。”
“好。”
“作弊的事情,我也不想解释和澄清了。”
“嗯。”
“我会在高考中考个好成绩让他们看看。”
“肯定没问题。”
凌翔茜偏过脸:“蒋川,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没有问她究竟指什么,只是笑:“真的。”
真的,即使被她拧着胳膊大喊:“蒋川你大爷的!”
他是一个没有骏马没有长矛的骑士,千里迢迢追随着一个任性的公主。
不管这个公主是长发还是短发,爱吃苹果还是沉睡不醒。
也不管她未来会被哪个青蛙或者国王带走,“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未来太变幻莫测,蒋川不是林杨,他从来都不会雄心勃勃地眺望。
只要此刻,他们还在一起,每一个今天都在一起。
那么,明天就不会分开太远。
陈桉番外:蓝水
他这么多年走过这么多城市,寻寻觅觅,只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人,心甘情愿地送出一瓶蓝水。
正坐在餐厅等待的时候,女朋友发来短信,说要分手。
女朋友什么都好,温柔得体,美丽优雅。他们谈得来,性情相当,甚至已经商量要买房子。
然而昨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谈崩了。
记得就在谈到房子的时候,女友突然扭捏起来。陈桉知道对方家里条件并不很好,父母生病,勉强做着小买卖。女友自己一个人打拼到现在,家里目前还有着很重的负担。正要开口宽慰她不必担心,对方却在这一刻自尊心发作。
“现在我可能手头不宽裕,我爸妈生意要钱周转。我也不想欠着你,房子你写自己的名字,我不占分毫。”
那张倔强的脸倒是值得欣赏,然而陈桉突然间兴味索然。
也许因为对方到底还是和自己划分界限,泾渭分明。
也许因为对方面对自己仍然保持着虚荣心和硬撑面子的谎言。
也许什么都不因为。
只因为她说了一句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看来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两年的感情画上句号,在这个平淡无奇的12月。陈桉并没觉得多可惜。或者说,他为自己不感到可惜而可惜。
很快手机又振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