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丽惊讶地张大嘴,洛枳很少晚归,更不用提哭泣了——但是她也没有说什么,躺下来,继续一边流泪一边努力入睡,只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的声响,渐渐模糊。
洛枳在适当的时机大病了一场。
回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闹得很凶,本来那天晚上就因为受凉而感冒发烧,她却同时又开始失眠。
洛枳把自己的作息时间切割得支离破碎,半夜睡不着就索性爬起来学习看书听CD,白天却照常上课。
百丽试着劝她不要这样拼命学习,她只能笑笑说:“我白天已经睡过了啊,你见过谁能一直晚上不睡觉的?我真的睡过觉了。”
“可是你白天还照常上课,什么时候睡觉啊?”
“有空闲时间就睡觉呗,困了就睡,不困就不睡喽。”
“洛枳……你是不是不开心?”
“是。我特别不开心。”
她干脆地回答,脸上的冷漠却让百丽什么都不敢问。
没撑住几天,就病倒了。洛枳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浑身酸软,嗓子哑得说不出来话,左侧卧右侧卧仰卧俯卧通通呼吸困难。
她总梦见高中。醒来时,眼泪总是沾湿了枕巾。
原来人真的是会在梦中哭泣,哭到枕头都晒不干。
原本,她是说原本,那段时光,应该可以被淬炼成美丽的故事,淹没在黄冈题库和成堆校内模拟卷的琐碎片段中,只等年老的她平心静气地拼凑出多年前那个梳着马尾的苍白少女的模样。她隐忍的暗恋,一半出于自卑,一半则完全是骄傲。那些默默地跟在男孩子背后,穿越走廊里大片大片光阴交错的晨曦——她原本可以拥有这样一段剪辑得美好而完整的青春。
尽管她的故事不像表面上那么美好单纯,至少她对得起自己。那算不上开心,但也绝对纯净的一个人的爱情,至少可以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拿出来抱在怀里,用旺盛的想象力和记忆力把它烧出几分颜色,温暖自身。
可是现在,那份执着而无害的暗恋好像被贪得无厌的导演制片人狗尾续貂,让她不忍心去想这短短不到三个月的遭遇。没有原因,没有结果,一段感情就这样被践踏得破烂。
一想到就会疼到心口翻腾。
多好,她终于表白了。
不是气喘吁吁满面通红地爬上六楼站到三班门口的少女洛枳。
她只是站在冷风中,面对对方不耐烦的眼神,有点儿悲壮无名地承认,是的,我的确喜欢你。
那不是表白,是招供。
她半夜醒来咳到快窒息,挣扎着爬起来去喝水,手腕一软打翻在地,哗啦一声,一地狼藉。
所谓覆水难收。
§第三十五章 对不起
连着旷了三天的课,她终于在一个白天醒来,窗外雪白刺目,恍若隔世
放在床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妈妈来电话。
“洛洛,这两天好吗?我看电视上说北京下雪了。冷不冷?”
“不冷。”
其实洛枳也不知道外面冷不冷,因为她一直没有出门。张明瑞发短信问她为什么法导课没去,她开玩笑说病得要死了,他居然说要来宿舍楼看她,在她百般推托下才终于作罢。晚上的时候,他却打来电话说自己跑到嘉禾一品去买粥了,要送上来。洛枳吓了一跳,只能求助于百丽,后果是下楼接应的江百丽后来逮到机会就笑得八卦兮兮的让她招供。
这几天,就是这样过来的。
“你的嗓子怎么了?这么哑,感冒了?”
“有点儿。没事,不严重,不发烧,只是咳嗽。放心,我吃药了。”
“你能好好吃药就怪了。怪不得,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你染头发导致过敏,嘴巴肿得和《功夫》里的周星驰似的,都说不出话了。我心里越想越不对劲,打电话问你好不好,果然是病了。”
“母女连心嘛,”洛枳大大咧咧地笑,没想到嗓音像鸭子叫一样难听,“你总是太惦记我了,然后就做怪梦。别迷信,这东西不能信。不过我倒宁肯嘴巴肿起来,省得说话。”
“怎么了?”
“没。就是嗓子疼。”
“给那两个孩子上课,是不是特别累?”
“不累,就是哄小孩儿。很简单。两个孩子也挺懂事的。”
她向朱颜请假,对方直接派司机给她送来了阿胶和盛在保温杯里的燕窝。
“怎么可能不累,你净糊弄我!”
洛枳突然很想咳嗽,赶紧闭嘴压制住,放弃争辩。
“我们这儿的一个同事,就是假期你见过的那个付姨,她要去北京送儿子——她托人在酒店给孩子找了工作。正好我让她给你捎了点儿吃的,还有件羽绒马甲,你可以在宿舍穿。本来想让你去火车站接她一下,把他们送上地铁,正好也把东西拿回去。你病得这么重,我看算了。”
“没事,你把车次时间告诉我。就发我短信吧,省得我忘了。上班还行?”
她妈妈以前成天站柜台,去年检查出来轻微静脉曲张,经人介绍,去了塑料模具厂食堂给职工做饭。洛枳听着妈妈跟她讲食堂里的人事纷争、是非曲直,也会发表几句见解,有时候劝劝,有时候逗逗。
说起单位,妈妈话匣子打开,聊了很久才挂电话。
洛枳仍然记得,五岁那年,妈妈背着走不动路的她到处上访,被人威胁后依旧硬气得让人安心,一手搂着孩子,一手举着菜刀,平静地对一轻局的主任说,我天天背着它上班,我可以一直背着它,一直等到你们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