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怡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七岁那年。那天是大伯的生日,所有亲戚都聚在大伯家,夏怡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几个亲戚的孩子在不远处玩秋千。
夏怡记得那是个铁艺的秋千,钢架支撑着,有一排星星和月亮的雕花。在秋千上的花架爬满了葡萄腾,一大窜沉甸甸的葡萄落下。
夏怡垂涎那葡萄和秋千很久了,不过她从来就没有靠近过。因为妈妈和亲戚的关系不好,她也被连带讨厌了,每次家庭聚会,都要格外中规中矩不能出现一点小错。
几个表哥表妹就在那放肆地玩着秋千,放肆地吐着葡萄皮。忽然一个稍大的表哥说:“你们看,夏怡又在瞪我们。”
“真的,她在瞪耶!”
“谁敢过去给她一耳光,秋千就给谁玩。小惠,你敢不敢?”
小表妹小惠摇摇头,缩在秋千后。
“敏敏,你呢?”
“这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夏怡就看着比自己小八个月的大表妹陈家敏走到自己面前,睁着大而雪亮的眼,毫不犹豫给了她一耳光。
小孩子手劲大,不知道轻重。夏怡被那一耳光打懵了三秒,很快站起来,豹一样迅捷地朝她扑了过去……
后来她们被大人拉开,陈家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只是被夏怡还回一巴掌,而夏怡,却被围上来的小孩又打又踢。
夏怡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的场景:姑姑叔叔大伯将她围了个圈,气氛紧张而严肃,她站在中心接受各种指责的目光。没有人问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大家都一致觉得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她的错!
夏志仁的妈——那个老太婆闻讯从厨房赶出来,一把抱起陈家敏又是亲又是哄:“我的宝贝,别哭啦,你哭得奶奶心都疼啦。”
陈家敏大哭着:“不,我就要哭,我就哭。奶奶你打她我就不哭了……”
“好,奶奶替你打她。”老太婆怒气满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走过来给了夏怡响亮一耳光,“我带过这么多孩子,你爸爸,你叔叔,你姑姑!又带过这么多的外甥侄女……他们一个个乖巧可爱,我从来舍不得动他们一根头发。只有你!你一定不是我们夏家的孩子,谁知道是哪里抱回来的种!”
夏怡瞪大了通红的眼:“谁稀罕,我宁愿不是你们夏家的孩子!”
话音刚落,她的脸又挨了一耳光。
这次打夏怡的是她妈。
“夏怡,你别再惹事生非了。”她说,“算妈求你,你别再让妈难做人!”
至此以后,夏怡所遭受的任何委屈都只有忍耐。而忍耐并没有让一切息事宁人,那些欺负她的人,只会变本加厉对待她。无数个躲在被子里哭肿了眼睛的夜晚,妈妈坐在夏怡房里,说:“夏怡,你要听话,妈知道你委屈,妈也委屈。妈忍了半辈子全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有个完整的家。夏怡,我们生来就是这样的命,我们要学会认命。”
夏怡当时就想:我不认命。我这一辈子,绝不会认命。
谁给了她一耳光,她记得,谁给了她一颗糖,她也记得。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将来她会一丝一毫地奉还;那些给过她温暖的人,她也十倍百倍地报恩。
而许默年,就是曾给过她无数的温暖,又将她狠狠推到冰冷地狱的人……
Chapter. 2
1.
夏怡因那一刀住了院,夏志仁一直没露过面。据说怕亲戚邻居议论,谎称夏怡妈生前的朋友把她接过去玩了……
夏怡刚听到这个消息,又是一阵冷笑。
她想也许哪天自己死了,夏志仁碍于他的面子,会不会连夜把她偷偷埋了,然后再骗别人说“我们的女儿出国深造了”?
夏怡白天只吃一餐外卖,晚上啃面包或泡方便面。期间宁静来看过她一次,说FuckYou的为一个负心汉差点拼了小命。而那负心汉呢,跟别的贱人在学校里逍遥快活。你给我原地跌倒就自己站起来,我不会再来看你。
然后她就真狠心地没有再来看过。
晚上夏怡睡在冰冷的床上不断想着宁静说的话,心堵得像胸口被塞了十几块大石头。感情不是说拿得起就能放得下的,尽管她也万分鄙视现在的自己。
跟夏怡同病房的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姐姐,她的男朋友对她很好,每天下班带一堆好吃的来看她,顺便夏怡也能捞点吃的。
这天输完液,作为报答,夏怡调好曲目准备教临床姐姐跳恰恰。
夏怡搬开桌椅,站在病房中央,右脚向右侧跨了一小步,左脚前进:“慢,慢,快快,慢……踏,踏,恰恰恰……”身体一个旋转,病房门打开,她正好往那个人身上倒去,一只长手伸过来捞住她。
夏怡柔软的身体以锐角三十度仰着,对上原野那双深邃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