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生从第三排站起来,背影娉婷,有层次的琥珀色长发泛着光,垂向腰际。
刚开口读第一句,夏树就借着声音辨出是早晨从自己身边经过喊“报告”的那个女生。
柔软的声音像误触礁石的微澜,缓慢起伏着向四处氤氲。
“时间和晚钟埋葬了白天
乌云卷走了太阳
向日葵会转向我们吗?
铁线莲会纷披下来俯向我们吗?
卷须的小花枝头会抓住我们缠住我们吗?
冷冽的紫杉的手指会弯到我们身上吗?
……”
精准的抑扬顿挫,辅以她独特的声线,有种绵长的古典韵味,让人暗自钦羡。第一次觉得,听人读课文是种享受。
“……即使此时有尘埃飞扬
在绿叶丛中扬起了
孩子们吃吃的笑声……”
也明白了对方是什么角色。
有单薄的身形,轻柔和缓的声音。在程司的描述中又能获得“优等生”和“人缘好”这双重信息。
“……荒唐可笑的是那虚度的悲苦的时间
伸展在这之前和之后。”
这个时候,那个人在干吗?
不由自主去想,装作不经意地转过眼睛去看,从下到上,从右到左,眨一眨,定格住,也只能掠来几缕脸部轮廓的线条,太阳光泛泛地萦绕在旁。表情什么样?眼神什么样?都无从知晓。却怎么也不肯死心,移不开视线。
之后是体育活动课。黎静颖和好友在课间就动身去借器材,也注意到好友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催问,以她的个性憋不了很久。果然,还没出教室好友就以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开战:“听说你把生命科学笔记借给那个转学来的女的去复印了?”
黎静颖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但立刻就释然:“可能是阿司给她的吧,你没见么?好几个课间她都和阿司走在一起。”
“是之前就认识的么?怎么以前没听阿司说起过这号人物。”
“刚才我好奇,问过阿司了,说是旅游时曾经在车站见过,也就这一面之交。”
女生将一堆课本放回教室后的储物箱里,换上运动鞋。钥匙转过两圈,扯了扯赵玫示意她往外走,接着说:“你对她有什么不满意?”
“你不觉得她很贱么?”
黎静颖波澜不惊的目光扫过赵玫义愤填膺的脸:“我能理解你,我们这个团结亲密的小圈子突然有外人插进来,我也有点不舒服。不过那女孩看起来好像还挺老实善良的……”
“善良?”干脆地打断,“你没听说吗?她一早就对程司讲我坏话了。什么‘很吵没教养’之类的,说起来我就生气,我一贯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要她评头论足!”
“是么?”脚步稍稍放慢,“真难想象她是个这么会生事的人。”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可我妈总说:‘人就得貌相,要不然面相学是怎么来的?’这回我是信了。你没觉得那女人看起来就很……讨嫌么?”
“可别这么捕风捉影。她说你坏话的事,你听谁说的?不会是谣言吧?”顿了顿,黎静颖转身向体育用品保管室里探头说,
“您好,我想借一副羽毛拍一个羽毛球。”
“你看你看,你也讨厌,总是相信别人不信我!我干吗要编这种瞎话。”女生气鼓了脸,愤愤地伸手接过球拍。
“我只是觉得不要随便怀疑一个人嘛。”
“王婷跑来告诉我,姚小言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亲耳听见的。王婷那么正直的人,如果姚小言没亲口说,她哪会无端乱传?然后我又继续追问姚小言,她果然发誓说她听见了。而且后来上课前我跟高瑶瑶提了一下这事,结果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虽然没认同但却反过来劝我算了。可你想啊,如果根本是空穴来风干吗要劝我?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欸,奇怪,高瑶瑶不是一直有点看不惯姚小言么?按理说不会相信姚小言的话啊。”
“所以这就是关键所在嘛!要她相信,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亲耳听到。只不过她不像姚小言那样大大咧咧会说出来而已。你看,都有至少两个直接目击证人了,这是我随便疑神疑鬼么?”
“那你向阿司求证过吗?”
“阿司那种老好人,没半点是非观念!就算她真的说过我坏话,他也不会告诉我,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玫沉默了两秒,要强地挑了挑眉毛,在拉开距离发球之前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放学后给她点颜色瞧瞧吧?”
静颖无奈地微微一笑:“我说你呀,总那么情绪化,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像小孩一样天真的人,是你吧。”
放课后学生稀疏零落的教室,第一天就轮到值日的夏树弯着腰仔仔细细地制服那些总想扬起的尘埃,几个男生慢吞吞地往书包里塞各种各样物品。
程司本不是今天值日,但却主动要求调换过来帮忙。
“我去吧,你不知道垃圾堆在哪儿。”从女生手里接过两大包垃圾后,男生出门拎到教学楼一层转弯处去扔掉。
夏树望了一会儿程司的背影,直到不见。再弯下腰准备继续扫地时,却怎么也拽不动扫帚,才发现是被人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