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然第一次遇见这样一个冒失的男孩子,可是她的思绪还是停留在炫耀那个词上,她对这个词深刻地仇恨着,她轻轻地笑起来:“你说什么?”男孩子回答说:“没什么。你没听见就算了。”他看见颜然的笑有点后悔,因为这样做不够绅士,所以想着既然她没听清楚,自然是再好不过,他可以从自己的过失里抹去这一点了,可是颜然拉开了自己的提包,把自己喝的东西的钱放在桌子上,她毫无芥蒂地说:“对不起,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说话了。”
你也配么?炫耀,带出去炫耀的东西至少是要拿得出手的好不好!她的手握成拳,紧紧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不该换着带那么多的男孩子出现在陈果的面前,这样他会把她想成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外语学院的女孩子本身就有众多流言蜚语,说什么一到周末,学校里就进出各种漂亮的跑车,车上坐着外语系的漂亮女孩儿,旁边开车的,都是有钱人。颜然从此以后不再带男生去那里,偶尔跟室友进去坐坐,但是也绝口不提陈果就坐在那架华丽的钢琴后面。可是系里已经传开去了,整个女生楼里,也都会私底下谈到这件事,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不屑和幸灾乐祸。
颜然在一次晚归中正要拿钥匙开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笑声:“是啊,还以为自己多么会卖弄风情,恨不得把全校的男生的魂都勾了去。”“是啊是啊,偏生最想勾的那个,勾不到,哈哈。”“哎,你们说怎么颜然这一次不灵了?”“那当然不灵,他们俩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陈果自然是早知道她的底细,所以不肯跟她有什么瓜葛。”“外国长大回来的么,那不奇怪,人家那里风气多开放啊!”“就是,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外面呆过,见人就卖弄自己的口语,哼,有什么啊,是个猪在国外长大了,哼出来都还是外国腔呢!德行!”“别说,她黑得跟非洲公主似的,要是真跟陈果在一起了,怕是用不起粉底液,直接买几十斤面粉堆在床下才是正经。”“跟陈果在一起,她也配呢!真有那天,我给她买五十斤Lancome粉底液!”语罢全部的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颜然站在门外,气得拿着钥匙的手发抖,全参与了,她的寝室里的五个室友,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甚至没有一个保持沉默,全都参与了这场莫须有的声讨中。她并不能完全领会她们的语言的精髓,她对普通话都还不是很擅长,更不要说理解那些带有地方色彩的话,比如什么叫德行?德行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这些通通不用想,必定不是好话,听语气就完全能明白了,她简直气得全身都冒起一团火来了,她重重地开了门,推开走进去,寝室里已经鸦雀无声,年少时在国外养成的直言的习惯又冒了出来,她冷笑着用英文:“为什么不接着说下去?”没有回应,她换了中文:“继续说啊!”她的发音有点微微地怪,某个铺位传来嗤笑声,这声音刺激了颜然,她咬牙:“刚才谁说的要给我买五十斤Lancome?千万记得才好,现在就开始存钱吧!”她顺手愤愤地把门砸关上,爬上自己的上铺,趴伏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明天,她想,明天我要把这所有的耻辱全都还回去,结实地掷在她们的脸上去!
陈果站学校门口,靠住栏杆等人。他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就必须要去水吧里了,路程是二十分钟,还要剩五分钟换衣服,他还可以等她半个小时。颜然精心装扮过了,一条斜边的长裙,手腕上有一束用那种圆的薄扣子串起来的手链,扣子是透明的彩色,这是妈妈在法国买给她的,看起来简洁大方,可是这样一串东西的价值换成人民币也要一千多块。她的脸上有这个季节最流行的透明妆,仿若无妆的样子,干净透明,可是分明有一种纤巧的精致。她走过来,亭亭地。颜然的眼睛是那种杏眼,眼尾微微上扬,说不出的妩媚,她走过来,对陈果说:“你能带我去听你弹琴么?”陈果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白,愣了一下随即说:“好。”
她想了无数的台词,她不知道中文最浪漫的表白该是怎样的,她所知道的表白方式都是英国式的,可是那也都是一些男人的热辣辣的求爱,每一句话都几乎是可以单膝跪下,用热切的眼神和滚烫的嘴唇讲出来的,可是女的,她又再度抬头看了他一眼,脑海里又重新回荡那句尖刻的话:“跟陈果在一起,她也配呢!真有那天,我给她买五十斤Lancome粉底液!”她不配么?为什么?她黑?陈果慢下步子等她,然后又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