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我只知道纸上写的,不知道你脑子里的。如果你肯自己把脑子里的告诉我自然最好了。”
溪川睁开眼看着轩辕,好半天才说:“脑子里的,都忘记了呢。”
“没关系。如果你想起什么,请随时和我联系。”轩辕模仿着FBI的腔调。
溪川想笑,眼泪却涌出来,咬紧下唇,也止不住它一直流向枕头。
空气中,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缓慢地经过。
——你一直是幸运的女孩。
声息遥遥传来。
(十一)
是多么遥远的事了,却几乎每天都在脑海中重演。
非常困的时候,自己说:“睡一睡就好。”一觉醒来,被困在横亘在眼前的废铁里,稍微动一动就被碎玻璃扎伤。身上流过温热的液体,竟然是亲人的血液,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没有醒过来。
怎么可能忘记呢?是怎样嚎啕大哭着用尽全力把他们一个个从严重变形的车厢里拉出来,是怎样不顾浑身割伤刮伤拼命爬上公路求救……只要一闭上眼,全都历历在目。
都说车祸时睡着的人总是伤得最重,可偏偏自己是个奇迹般的例外。
如果身边的人相继离开,只剩自己每次都幸运地留下来。
幸运,是个多么讽刺的词。
不愿想起。
(十二)
“让我想想,第一次见轩辕的时候。在学校,看见的只是背影,穿着……黑色T恤,有咖啡色的皮质镶边,领口很别致,然后是……窄腿铅笔牛仔裤,微长了点,在脚踝处叠出几个褶皱。阿迪的鞋,后跟有红色商标,鞋底下有图案,走路时能看见一点。整体看上去很有品又挺清爽的,走在明樱身边,标准的男女模特。”
轩辕过于震惊,“我说,难道你是传说中的神童吗?记得这么清楚。”
“嗯。我记忆力是有点好。”
“有点好”这样的自评,显然还是过谦了。
溪川翻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回忆道:“最早的记忆,是几个月的时候,喜欢恶作剧,装哭,等妈妈跑过来,却马上变成在笑。害我妈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产后后遗症,长期幻听。有时还偷偷大白天爬上书架开电灯,受害者也是我妈,又觉得自己有老糊涂的趋势,那么年轻就不记得随手关灯。”
“爬书架?运动神经很好,脑神经也很好。你……强!”轩辕找不出更适合的形容词了。
“现在运动神经不行了,我高二时让坍塌的脚手架给砸了。”
“还行啊。不过我也发现,演唱会时你的舞都很简单,连明樱的伴舞都不如。”
“哎呀,人家身体有缺陷嘛,干吗歧视残疾人?你看过我们演唱会?”
“当然了!能不看吗?”
“那你觉得……”女生渐渐露出微笑,眼睛微妙地改变了形状,“聚光灯下的我,好不好看?”
短短的一个简单问句,像个小法术,变了细长的线钻进耳朵里。
痒痒的。痒痒的。
轩辕眯起眼,有点愣神,干咳一声,才转而笑出来。
与这语气如出一辙的,是许多年前那一句——“是因为我是对的?还是因为,我是柳溪川?”
连一向记忆力超群的女生也忘了。
(十三)
“什么?精选专辑?什么意思?”
明樱急得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头撞上车顶。
经纪人表情尴尬地朝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公司刚来电话,说是唱片公司提出的,公司经过讨论认为可以出了。”
“讨论?我的精选专辑,难道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吗?”
经纪人说不出话。明樱知道他是傀儡,“马上回公司,我要直接见理事长。”
司机察言观色,瞥了眼明樱,再瞥了眼不表态的经纪人,立刻发动了汽车。明樱侧头看向车窗外迅速后卷的景色再不说话,半晌后,将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捏成一团,“啪——”极响的一声砸在另一侧窗户上,两个助理和经纪人都明显被吓了一跳。几人大气都不敢出。
(十四)
“欸?哎——季小姐!你不能进去!”理事长的秘书正接着电话,见明樱完全无视她,像炮弹一样直冲进去,慌得大喊出声。
“理事长!”
明樱见有人正在办公室内和百里玲商谈事情,稍微愣了一下。那人抬头看了看十万火急的季明樱,于是站起来欠身说:“理事长,那我先去办了。”
只一句话,却使明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顷刻间面如死灰,连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
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声息。
——我再问一遍,照片上这个女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