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叫唤声,又旦顺势轻轻推搡了她下,幸好,总算是把她唤回了神。
“啊?说话?说什么话?”
她傻乎乎地咬着筷子,扑闪着眼瞳看向苏步钦,那模样透着几分娇俏。他没太计较她的走神,反倒是支开了又旦,刻意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还在想你六姐下午说的那些话?”
他以为是因为下午姚家六小姐那些不留口德的话刺伤了她,才会害得她一整天都那么恍惚。苏步钦亲眼见过她蹲在姚府门口,灰头土脸的,含着泪擦拭她娘的牌位。他想,她娘亲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
“那个啊……没事啦,反正也习惯了。”姚荡颇为牵强地拉扯出一道干笑。怎么会没事?她常觉得,如果不是她那么没用,说不定娘的牌位就能被供奉进姚家祠堂,又说不定娘也不会那么早死。
“他们常这样对你?”
“唔,其实也还好,只要不挑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就好。”她嘟着嘴,回得很认真。
苏步钦不自觉地摇头笑道:“傻瓜,谁心情不好还会写在脸上?”
“会啊,我们家的人都会。像我爹,他只要心情一不好,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蚊子,看见绿色眼睛还会充血;六姐呢,就更容易分辨了,她讨厌人家跟她抢东西,生气的时候会斜眼看所有人,还喜欢撕衣服……”
她越说越兴起,滔滔不绝地,像在跟人分享这些年收集来的秘籍般。然而,仅仅只是聆听,苏步钦便觉得心在暗暗抽搐,是要经历过多少次的迁怒,才能总结出这些?他眯了眯眼瞳,不想再听她用若无其事的语调说下去,打断了她,“那你身上那些伤也都是他们弄的?”
“咦,什么伤?”
“刚住进钦云府那天,给你上药时,瞧见的那些伤。”
经由他的提醒,姚荡的记忆才慢慢复苏,犹豫了片刻后,她仍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小时候打闹时留下的……”
“我会让他们还的。”
“啊?”很显然,不管姚荡怎么掩饰,他心里早就有了认定的答案。让他们偿还,曾几何时她也那么想过,只是渐渐地,她意识到自己没这个能耐,那些仇恨也就不再去想了。可当被苏步钦提及,那种透着阴森仿若宣誓般的话语,却意外地并未让姚荡觉得受宠若惊,倒是有些害怕。
他的眼睛向来都只承载着纯净清澈,不适合这种阴沉沉的色彩。
可是很快,姚荡开始怀疑方才的一切是自己的错觉。再次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时,仍是让人一览无余的清澈,他就这么坐在她跟前,支着头,噙着笑,像是刚才那些话根本不是他说的。
她想探究清楚,苏步钦却无意再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不着痕迹地就绕开了,“太沉重了,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姚妃娘娘下午说的是真的吗?你和苏步高是两情相悦才定下亲事的?”
“不是啦,我和步步高只是青梅竹马,所以长辈们就自然而然地想把我们凑合在一起了。”她当初会答应,不仅仅是因为圣命难违,还因为所有人都希望这样,那就顺理成章吧,也没什么不好。和步步高在一起很轻松,可以一起闯祸一起玩闹,只觉得就算生活一辈子也不会太痛苦。
“是吗?”虽然是否认,可那一句“青梅竹马”的威力并不小,他以为名门望族与皇家通婚,通常只是些政治因素,但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单纯,“那他对你呢?”
如苏步钦所料,姚荡略显呆滞地摇着头。
他有些哭笑不得,明白就算想把问题深入化,也不可能找到突破口,更何况……
外头突如其来的吵闹声,也让他没办法冷静地去理清一些事。
“旦旦!吵什么呢?”他没好气地转过头,眸色略沉。有多久没和她一块儿用晚膳了?不过是想安静地吃顿饭,都要被打扰?
良久,没有回应,喧哗声倒是有增无减。
他认命地站起身,想要出去一探究竟时,又旦没头没脑地冲了进来。幸亏及时收住脚步,才没结结实实地撞上苏步钦。伴着粗喘,片刻后,他才言简意赅地阐述起外头的情况,“爷,姚四爷又来了,这、这回……还组团来了,带了好多人、好多东西,像搬家!”
搬家?
眼前场景让又旦由衷地发出感叹,刚才跟爷形容的时候用词实在是太含蓄了。
就算是搬家,都不见有这种阵仗的。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又旦这才明白爷为什么要先差遣他来前头招呼着。打头炮的明显比较容易被透明化,别说试图阻挡姚寅的行径了,人家连用眼神打下招呼的空闲都没有,忙着招呼那些不明真相的苦力把无数东西往里搬,瞬间厅堂就被占满,还有不少正在陆续入侵。
累了,姚寅索性往厅堂里一坐,还自备茶水,一派悠然自得地品茗,有下人问话才会懒懒地答上一句:“哦,那个东西和那些盆栽一起放院子里就行了。”
盆栽、院子、那个东西……待瞧清门口那个庞然大物,旦旦实在忍不住满腔的惊诧了,“四爷!您这礼太贵重了,咱们府里没人爱玩秋千架这种诗意的东西!”
“我家秋千妹很爱玩。怎么,她没跟你家爷说过吗?”
秋千妹?什么烂称呼!又旦龇牙咧嘴,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冷哼道:“十三荡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我家爷都会摘给她,别说是个秋千架了,明儿给她买就是了,四爷又何必亲自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