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动。
从他打开门开始，一步也没有移动过。
他的脸，苍白得脆弱，挺直的鼻梁冷漠而疏远。那双总是湛蓝得有如大海的眼睛，如今阴郁得似乎变成了夜色，而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在大海里汹涌澎湃。
他的神情，让她的心一直向下坠一直向下坠，坠入无止境的冰冷里。
呵，本来想要在一切结束后再把事情的全部告诉他，现在看来，已经没那个必要了。不过那也好，不然他大概也不会相信她的话。
圣，你会怎么想呢……
真的很想对他笑，很坚强地笑，告诉他这一切没什么的。但是周围却越来越模糊，好像有一层水雾蒙住了她的双眼。
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啊。
其实她很怕。
怕面对他，怕他知道她一直在骗他，怕他看到她这个样子，怕他了解一切她害怕的事情之后，会讨厌她。所以现在双腿才会重得像绑上了几千斤的大石头，动也动不了。
"我们该走了。"天使长轻声对她说道，"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否则事情将会越来越复杂。"上面的长老们对每个到人间去的天使的资料都了如指掌，她只是赶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时候先来了而已。
童彤置在身侧的手揪紧白色的衣摆，是啊，天使长说得没有错……
她应该，就这样走吧。
等她成为真正的人，再来跟他道歉，请求他的原谅。
童彤收回视线。
"我们，走吧。"
这真是她说的话吗？怎么会这样轻飘飘的，透明得似乎一不留神就能消失在空气中。
……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他所看到的都只是他在梦中梦到的而已。
奇怪啊，明明只是想出去带一份惊喜回来给她，为什么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他最熟悉的一切，忽然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了。
眼前的背影，难道不是苹果吗？但是那一双看起来像是翅膀的东西，那个凭空跑出来的怪门，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苹果身旁、他连见都没见过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回过身来了。
然而她的表情，让他的心猛然一紧。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用这种眼神来看着他？
狄迦圣僵硬地站着，全身似乎没有任何知觉了，却依然不肯放开手里的东西。泛白的唇抿得很紧很紧，他努力藏起他的不知所措。
很想让自己相信苹果没有骗他。相信苹果就如她自己说的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是童叔叔的女儿，因为没有地方住而暂时寄宿在他家。
可是……他似乎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她……
他连自己，都骗不了吗？
呵，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他不要玩了。
"我们，走吧。"
她说。
他望住她的背影，视线很迷离。
原来要离开，是那么简单的吗？
如果她的出现只是为了现在的离开，那么，为什么还要让他遇上她？
由水光而形成的蝴蝶，幽幽围绕在她的身旁。晶莹剔透的翅膀忽上忽下地舞动着，带起一层一层冰雪似的雾气。那雾气朦朦胧胧的，就好像深秋里围绕在山谷中的白雾，茫茫一片，轻飘飘的。就这样冷然地站在那里，他却什么也抓不住。
星星点点的碎光仿佛满天飘扬的雪花般渐渐落下，坠落在她的裙上。那样透明而清澈的光芒，就好像天使一样。
她是他的天堂。
从来都是。
所以，就算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他也愿意相信她的谎言。
他只要她像往常一样，傻呆呆地对他笑，然后说，没关系的。
难道，连这样的要求也不可以吗？
举起两指抵在唇边，天使长轻声念出咒语。
五彩缤纷的星光细细碎碎从童彤的身上升起。
她抬起手，瞅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越来越透明。
她，就要消失了吧。
童彤黯然垂下眼。
"噔噔！"
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圣，走过来了吗？
她皱紧眉头，好不容易压抑住的眼泪，似乎又快要溢出来了。
她的心跳得好快。
每跳一下，仿佛都能跳出她的心口。
你现在，是要离开吧？如果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全身颤抖得好厉害。
狄迦圣努力让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彤……"
很想大声地要她留下来，很想大声地吼她，很想大声地质问她，然而说出口的，只是她的名字。他，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代替所有他要说的话。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留下他一个人。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绝望的气息越来越浓。
"彤……"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脆弱得似乎只要一个呼吸就会破碎掉。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
童彤心中一凛，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痛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