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明媚的春天,再热情的樱前线,也永远推进不到她的心里。
再美丽的樱吹雪,也都和她无关了。
——只不知道,在她的想象中,曾经发生过多少次,掺杂着眼泪和微笑、寂寞和哀痛的樱狩?
两人默然对坐,各自陷入沉思。
一瓣雪白的大岛樱无风自坠,像一只陨落的蝴蝶,淡淡地死去。
慕颜心中微微触动,暗想:所为刹那芳华,大概也就是这个花落的意思吧。
此时樱花满园盛开,映入她眼中,却只觉得满目凄凉。
这一片红红白白,看着十分的明媚鲜艳,细想起来,无非红颜与白发。
“所以,我也只是想想而已,终究不能带你去看别处的樱花。”过了好半天,儿玉教授温柔地说。她的神态仿佛永远是那么雍容,充满古典沉静之美。
慕颜心中原本略有疑惑,只觉得她屡次说想出行却始终不见动静,此时全都有了解释。
但这个解释却又令人心酸,还不如不要有。
不少人知道“一花一世界”这句话。
只有五个字,说起来轻巧豁达,还很有禅意和古典美。
可是有几个人能相信,不曾玩赏过的冲绳寒绯樱,却能囚禁一个人生命中余下的春天?
尽管还记得陈云逸从美国跑到俄罗斯看她的事,接到他就在东京街头打来的电话时,慕颜还是有些意外。
她印象中,管弦乐队从来都是在六月初出国演出,至少她亲身经历的两次是这样的。从时间考虑,如此安排也最为合理。此外她也从来没有听谁提起过,京大和日本的大学有这么密切的联系。
但是人已经到了,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甚至没要她去接,自己打辆出租车就跑到早稻田大学来了。
“常规的演出邀请时今年初才收到的,”陈云逸解释说,“主要有巴黎四大、德里大学和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可是我们去年秋天就开始主动和日本的学校联系,把出访的时间提前到樱花节期间,正好也可以看看这里的樱花。九州大学和筑波大学士第一批回应的,但是筑波离东京要近得多……”
慕颜囧。
她当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但只能跳过去。
“这叫假公济私。”她笑着说。
陈云逸却理直气壮:“可是大家都觉得来日本也不错啊。就是樱花节期间事多,本地人自己也要玩,时间安排得比较紧凑一些。明天有演出,我今天晚上还得赶回去……”
慕颜说:“还好比较近,汽车火车都不到一小时……可是他们怎么没来?”
陈云逸微笑:“那里中国留学生多,筑波山和霞浦湖风景也很好,时间又太紧张,他们就都不来了,都让我向你问好。”
慕颜不自在地笑了一下。
她几乎立刻发现了蛐蛐儿的黑手,在这件事里搅动的痕迹……都能想到特意赶樱花节,这次来日本,根本就是这个内鬼出的主意吧?对女生的心思这样了解,还专挑柔软的地方扎,除了蛐蛐儿还能有谁?
只可惜很多事情无法强求,蛐蛐儿本事再大,也不见得能扭转乾坤。
她于是含笑回答:“也代我向他们问好吧。尤其是徐旭,她比别人更辛苦。”
陈云逸乐了:“你这人太厉害!老实说,她确实一直在帮我。你总得承认,她真的是一片好心。”
慕颜当然承认。蛐蛐儿是真的很好。
甚至她在心里承认,陈云逸这个人其实也非常的好。
去年他为了她,周末从美国飞俄罗斯,陪她去爬麻雀山,又匆匆赶回哈佛去上课。今年他为了名正言顺地来看她,不惜打破京大管弦乐队只接受邀请才出访的惯例,主动出击;又放弃也许更好玩的地方,一心一意跑到日本来。
面对这么一个人,要不感动是困难的。尤其是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我这也是‘漂洋过海来看你’了。”
这当然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话也说得巧妙:《漂洋过海来看你》是一首情歌,蛐蛐儿推荐给她听过——出处也因此知道了。
但她也仅止于感动。
陈云逸突然有点儿脸红了。
慕颜诧异地看着他,只觉得不可思议:眼看着这个人脸皮越来越厚,这样莫名其妙地脸红,啥意思?
在她的注视下,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说:“徐旭让我对你说,这次来看你,也算一次樱狩。”
慕颜立刻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
蛐蛐儿太可恶了!
陈云逸太可恶了!
这伙人都太太太可恶了!
这话里的意思,旁人听不出来,她能听不出来么!
根本就是吃准了她能明白,才故意说给她,让她难堪的!
敢情风流大少爷巴巴地过来看她,是当赏花来了……怪不得他一见到她,那么高兴!
她一边难为情,一边又忍不住好奇:樱花几百种,他究竟认得哪些?他会认为她是哪一种?
这样的话,她当然问不出口。
她又不像他那样,越来越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可是她不太能理解陈云逸的脸红。要是去美国之前的他,脸红一下她还有几分相信,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句话不是很小儿科么?红什么红!看着是很帅,可是装纯给谁看呢?真是!
慕颜的脑子里为这个转来转去,想打破这个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