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近他,想问他"好点没"?可看着那空洞迷茫的目光,忍不住凑上前亲他。他想转开脸,已经被我攀紧。
"别,没好……"他仍旧抗拒着,终于难敌我辗转的热情。如果温度可以给人希望,我愿意焐热他;如果病痛也能过人,我希望为他分担。
灯光与夜色镶嵌在一起,昏昏沉沉。这如同我心底的感情,已分不明是思念还是怜惜。
"我很害怕。"他喘着气对我说,"怕我让你失望。这两年,没见你,就是对自己失望透顶。"
"其实,不是你的问题。"
"对,我没错,可我要背负我的命运。"
"你还是回去做销售吧。自尊不要那么强,安安是好意。"
"锦年,你知道看到你和沈觉明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感觉吗?"
我说:"对不起。"
他眼睛灼烫,像淬过火,"刚刚我一直在想,尊严,尊严究竟是什么?赤贫如我,守住尊严,与其说是对生命中高贵的东西保持敬意,未若说是在为自己的软弱寻找借口。我什么都抓不住,只能靠虐待自己来证明自己,以为在别人眼里是光辉,可是一个渺小如尘芥的人谁会多瞥你一眼?在残酷的生活面前,只有身份、地位、金钱是实在的,安全的。无论用什么方式得到。必须要得到。否则,你,就算不跟沈觉明在一起,也会跟别的人在一起。爱情以及生命中的美好,于我都将是一种奢望。"
我听着他的激愤,竟是说不出劝慰的话。
我也许可以说,我不是这样,我不会为钱去交换爱情。然而,对陈勉来说,要享受这个物质世界,难道不是往上走吗?有个很弱智的故事,讲穷人晒太阳都觉得幸福,富人就算朱门酒肉臭也不幸福。我不能说谁绝对幸福谁绝对不幸福,但这个故事要不是穷人自己YY出来的,就是既得利益者为稳定秩序给穷人打的精神鸦片。
陈勉又道,"锦年,我原本对人生没多少期望。生活不如意,连父母都遗弃了我。我跟你说过的,我不是我爸亲生的,我只是他领养的孩子。至于我父母是何人,我没追问。一开始是愤恨,后来是觉得无聊。谁生得有什么要紧,跟我什么相干。我没有受过出生的丁点好处,现在大了也不再需要什么恩惠,当然抱歉更不需要。我,和那个也许还在的父母,就这么遗忘江湖吧。锦年,我现在只有你。"
我的心像一张密布划痕的唱碟,泛出星点尖锐的疼痛。
我于惭愧于疼惜中紧紧将他拥抱,以为自己的胸怀足能够把他的一生收容。现在想来,当时的念头真的很幼稚。
灯光暗了。
9
陈勉放下自尊要一份有发展前途的体面的工作。我反正没有自尊,厚颜无耻地让安安约见沈觉明。
饭局安排在家里,因为在外边档次高的请不起,低的不受人家待见。我知道沈觉明先生对吃的环境和氛围还是很讲究的。
晚上,安安和她哥哥如约而来。安安拎一盆绿植,开葳蕤的白花,放到室内,满室皆香。
沈觉明两手空空,只带了一张嘴。一半来吃饭,一半调笑我。他一上来就指着我的围裙说:什么时候成贤妻良母了啊。
"一直是啊。只不过你没机会见识。"我笑呵呵回应。
陈勉也从厨房出来了,他与沈觉明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的身高,可是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差别还是显现出来了。无关长相,只关气宇。
安安为两人介绍:"陈勉,这是我哥哥;哥,这是锦年的哥哥。"
我接一句:"补充下吧,陈勉,裴锦年的男朋友。"
闻言,三人均变色。反应是不一样的,陈勉是错愕,安安是失神,沈觉明是心花怒放,我真的不知道该厮干嘛要这么为我高兴,我也不是那种嫁不出的人,就算嫁不出也轮不到他为我操心。
沈觉明笑容可掬地摇着陈勉的手,"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哪里哪里。"陈勉连连自谦。
我和安安进厨房收拾,安安的表情已经风平浪静,只对我说,我哥他估计很失落。
"没看他那么高兴,他不定想,终于有个人可以管管我了。"
"不是的,他跟你交往两年了吧。"
"谁跟他交往?"
"你也许不承认,可跟你说,要不是他对你有点意思,吃过一次两次饭后,他绝对不会再搭理你,哪怕你是我好朋友。"
"这样啊,我很荣幸,不过他也没跟我表白啊。当然说了也没用,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只把他当,表叔。长辈。"
"表叔?"安安困惑了。
"亲切到可以揩点油的那种。"我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