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她虽然不像张红那样激烈,但言语神情间明显地表示出疑惑与不屑。我不想与她争辩,再也不像数月前渴望张红理解自己那样急不可待。在这个世界上,每件事情都有发生、存在下去的理由,我们为什么要一味强求他人的理解呢?
还是那句话:问心无愧,俯仰自得,便是幸福。
进入十月,北大又开始了每年一度的研究生报名。不知为何,虽然我的学业一直没有落下,但对今年的考试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庄一同曾经问我,为什么不去报名。我说不知道。他则建议我,最好先不要行动,等想清楚了再作决定。
事实上,我一直没有想清楚。我不明白自己的未来和光华学院的经济管理研究生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明白,每天一本正经地坐在教室里听枯燥无味的经济理论能给我带来多大的乐 趣;我更不明白,若干年后,做一个一丝不苟、笑容矜持、八面玲珑、低头顺目的“小白领”能成就我多大的满足感?
但,我还是去报名了。就在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开着宝马跑车,穿着冰儿生前的白衣绿裤,晃晃悠悠地来到北大。
不得不承认,有时人们的很多行为,都是屈从于一种“惯性”。
因为觉得这辆白色的宝马过于招摇,我把车停到了西门外的花卉市场门前,然后,背着书包,步行进入北大西门。
北大还是那个北大,渊博而厚重。而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拎着个破箱子,蜷在未名湖畔的长凳上不知所措。
人就是这点好,每时每刻都充满着戏剧,无论悲剧或是喜剧,跌宕着、丰富着、沉淀着、感知着……
由于已经是最后一天,报名的学生寥寥无几。我一个人站在光华学院研究生办的柜台外,交过几张大钞和一沓证件,换回一张薄薄的卡片。
卡片上,我的面容很迷茫,小小的脑袋上方,三个粗大的黑体字像压着三座大山:准——考——证。
我皱皱眉头,把准考证随手丢到口袋中。
可能因为服装的原因,一路上,我招惹了不少目光。看来,今天北大校园的“回头率”在我身上达到最大值。我略有些不好意思,挺挺腰身,加快步伐。
但我没走多远便走不动了。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越是想忘掉,越是不让你忘掉。
十字路口的大枫树下,一个男人斜斜地倚着。看样子,他已经等了许久,头发上沾着两片小小的红叶,脸色苍白,神情冷峻。
从外人的眼光看,公平地说,方卓的确是个英俊的男生。尤其是此时此刻,在满世界红叶的背景中,他瘦削俊朗的外形像一幅油画,有种不真实的完美与意境。
“嗨!”我回过神,故作自然地招呼。
他不理我,只是定定地瞅着我,半晌,道:“你变了。”
“呵呵,我变了?!”我冷笑。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嘴巴里将吐出什么阴阳怪调、冷嘲热讽的话,但还是调侃地问,“变好了,变坏了?”
哪想到,这厮的回答竟然令我大吃一惊。“变好了。”他淡淡地说。
“好?好在哪里?”
“说不出来。”方卓苦恼地摇头,酸酸地说,“感觉吧,觉得你更美好了。”
我略有些震住。看样子,他是真的。但,何为真,何为假呢?我礼貌地笑,“谢谢你的夸奖,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悲哀地瞅着我说:“我知道你会来报名,从报名一开始,我便在这里等你了。一个月了,我端着饭碗在这里吃饭,在这里看书、上自习。可你倒好,一张嘴便说要走了。”
我冷哼,“没想到方先生竟然也是一情种。只可惜‘多情总被无情恼’,让你失望了。”
“我知道你会这样。一点也不错,正是这样。”方卓把目光移开,喟然长叹,“其实,你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何必什么?”
“时间让我们变了很多。你不是当年的你,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但至少,我们还可以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说会儿话吧!”他摊摊手,平静地说。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是的,说会儿话的缘分还是存在的。谁又曾经把谁忘掉了呢?
方卓要请我吃午饭。这敢情好,我从来没有痛快地宰过这小子,他自己倒把机会送上门了。
我们去的是勺园宾馆。就是一年前,在那场可怕的沙尘暴中,我被“驱逐”出的那个豪华宾馆。
一踏进宾馆的自动门我便有气,更何况身边跟的是这样一小人。
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我看都不看小姐递来的菜单,张口问:“有土鳖吗?”
小姐与方卓同时一愣,我笑眯眯地冲他们解释:“就是王八啦!”
“有。有炸,有蒸、有爆炒还有炖汤,请问你们要哪种?”小姐面无表情。
“每样都来一种,如何?”我探过身,笑着问方卓。
才吃几个月的北大饭,这厮便出息得不同寻常。他平静微笑,波澜不惊:“行啊,如果你喜欢的话。当然,最好温点儿绍兴黄酒,王八性阴,需要用酒来中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