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上来了,满满一桌子。有干红辣椒爆炒的碎尸;有用白棉线捆住四肢的整尸;还有在砂锅浓汤中露出一个尖嘴巴的脑袋……我看得一阵恶心,一口也不想吃。
哪想到,方卓却吃得津津有味。看样子,是吃多了王八,也做多了王八。只见这厮,夹起一块王八肉抛到嘴中,嚼鸡骨头似的嚼着,不一会儿,便吐出一块鸡脖子似的骨头,然后,抿口温酒,回味无穷。
“味道不赖啊!”我捧着杯白开水,笑望着他。
“是不赖,怎么,不来点儿吗?”
我摇头:“我不喜欢王八。”
“不喜欢为什么点?”他一脸故作的迷惑不解。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喜欢!”
这家伙果然可怕,可怕到了极点。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扭头,招呼小姐道:“小姐,拿菜单来。”
“为什么?”
“再给你加些菜,这些你都不喜欢。”
“方卓——”
“嘘——别损我了,被你作践得还不够吗!”他忍耐地笑,招呼小姐又加了两道青菜。
我“啧啧”称叹,又好气又好笑,“方卓,你越来越有出息了,看来,光华学院这几个月没有白念啊!”
“光华学院?唏——”方卓从鼻子中冷哼一声,“光华学院能教会人这些?”
“哪里学来的?”
“还不是从王八堆里学的?!”
我一怔,只见方卓举起酒杯,突然站起身来,脸色似哭似笑,“青青,祝福我吧,我要结婚了。”
“什么?!”我僵住,被施魔法似的缓缓站起来,“你——”
“真的,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高兴吗?”他说着,眼睛红了,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终于回过神来,心中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小口、小口地咬噬。好疼,真的、真的疼死我了。
“为,为什么这样?”我嘴唇抖抖地问。
“因为那宝贝千金的肚子大了,他们非说是我搞大的,逼着我们元旦结婚。”
“啊?!”我大惊失色,“是不是你?”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太多。”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无助地垂下头。这个可怜又可恨的男人啊!这个可怕又无奈的世道啊!
“青青,你可怜我?”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
“是的,我可怜你。”我咽了一大口酒,坦白。
“没什么,我咎由自取。曾经我把幸福像淘气的孩子似的丢掉了,现在得到了惩罚。”
“为什么不反抗?”我抬头问,“我不相信现在的社会还逼人成婚不成。”
“如何反抗?他们扬言要到学校里告我,我不想臭名昭著,不想刚刚起步就把前途断送掉。”
“呵呵,前途?!”我冷笑,“你的前途便是背着不知身份的孩子,围着一堆把自己当狗看的人摇头摆尾?”
“韩信还能受一时的胯下之辱,我不信自己没有骑在他们头上的一天!”他咬牙切齿地说,目光充满仇恨,“哼哼,总有一天——”
“算了吧,方卓!”我厌恶地皱起眉头,“你的‘总有一天’说得有点儿太多了,你可以自欺欺人,可总得考虑一下听众的感受吧!”
“你不相信我?”
我好笑地摇头,往嘴巴里夹一筷子青菜,慢慢地嚼着。
“你可以鄙视我,但不可以不相信我。”方卓突然激动了,动情地拉住我的胳膊,“青青,只有对着你,我才是最真实、最自然的;只有和你说话,我才不需要那么多的修饰、伪装;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做真正的自己。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耐心听完他信誓旦旦的表白与宣誓,末了,送给他两个字:“懦——夫!”
结完账,我背着书包疾步朝西门走去,方卓像条丧家犬,灰头土脸地跟在我身边。一边走,一边乞求,“青青,再留下来一会儿。”
“方卓,你不觉得我给你的时间太多了吗?”
“为什么这样说话?搞得你跟公主似的!”他略含讥讽。
我不想搭理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出西门,冲过马路,停在跑车前,冲他扬扬车钥匙,鄙夷地说:“小子,你相不相信‘麻雀变成公主’的故事?”
终于,这厮呆住,脸色渐渐泛出死人一样的惨白。我心花怒放,原来,钱是可以有这样好处的。我得意地笑,拧开车门。但,突然间,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堵住车门,怒喝:“白青青,你果然干了?”
“干什么了?”我不解。
“卖!你竟然也去——”
话音还没落,我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耳光,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这一耳光又准确无误地反击到我脸上。
“你——”我震惊,正待反抗,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愣了。此时的他,剑眉倒立、两眼血红、湿淋淋的额头青筋暴鼓,血管突搏,好似一头被长矛刺痛的公牛,狂躁而狰狞。
我又怒又怕地盯住他,等着他下一度的爆发。
但,他没有爆发。最终,他则如同一条被抽了筋的鱼,软塌塌地蹲在地上,痛苦哀号:“怨我,都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