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美房间的一角摆满了录像带和CD,喻宁一一察看,心里不住赞叹。
这都是贞美父亲和载佑为贞美一张一张一盘一盘搜集起来的。
金校长去世后,载佑为贞美做的事更多了。他每个月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交给照顾贞美的善美,后来索性每月直接存到银行账户里,因为善美有时候也需要请人照顾贞美,需要的费用不是小数目。
虽然载佑千叮咛万嘱咐,叫善美别告诉贞美,但贞美又如何不知道呢?
载佑是个好人,每次出国都给贞美带来纪录各地风土人情的录像带,还买了“世界文化遗产系列”录像带、非洲土著部落的故事、“昆虫生态系列”、美国国家地理出品的“自然纪录片”、“法国博物馆纪行”,以及大量关于电影、百科辞典、哲学和文学的影像资料,以及几百张CD。
贞美微微一笑。
“你似乎过得很不错?”
“我?什么?”
“听说你身兼两职:教授和建筑设计师,怎么样?是不是赚了不少钱?”
“有点儿吧,可是,没能像你这样生活在文化堆里。”
他轻轻耸了耸肩。
“是谦虚还是摆谱呀?”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善美端着茶和果盘走进来。
看到妹妹的表情,善美心里吃了一惊。在此之前,妹妹脸上挂着的一直是牵强的微笑,但现在的气氛完全不同,她脸上有了血色,声音也充满活力,连房间里的空气都似乎变轻变明亮了。
善美不想妨碍两个久别重逢的人,把带进来的东西放到桌上就匆忙出去了。
喻宁把手伸向果盘。
“你吃橘子吗?要不吃点儿梨?”
“我现在不吃,你先吃吧,要不就喝点儿茶。”
“我一个人喝不好吧?”
“我可以喝香味啊,味道真不错,淡淡的,甜甜的,应该是茉莉花茶吧?”
喻宁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味道的确像贞美描述的那样。
本来说要当法官的,现在你变成道士了啊!你的眼睛里刮着台风,表情却毫不动摇,就内心的深度来说,你比我厉害多了。
喻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动起来,热茶被晃出来一点儿。他的眼角突然湿润了,心里有点儿慌乱。怎么搞的,一直都是很小心的呀!
贞美悄悄掉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味道怎么样?”
“很好。”
“喝茶一个人一种口味,可能有人会不喜欢这种香味。”
不会的,那种隐隐约约的香味……怎么说呢,就像从耕得非常平整的心田里采来的贞美你的目光的味道。
两个人仿佛在通过一片雷区,不,就像是在一片沼泽地里,用干燥的心作为独木桥,小心翼翼地搬运着思想和感情,像湖面上的小虫张开纤细的腿在水上行走,一旦两个人中有一个没管好自己的感情,扑通陷了进去,局面将无法设想。
喻宁和贞美,都明白这一点。
是啊,像从前那样,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必须驯服这个瞬间,把7年多的漫长分别当作7天来看,以此来约束自己的言语和表情。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彼此内心深处的伤口。
“还画画吗?铅笔画?”
“嗯,偶尔。”
“给我画一张好不好?”
你……果然没有变。
“我们果然心有灵犀,我正想问能不能给你画张像呢!”
喻宁放下茶杯,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4B铅笔和一张折叠的16开图画纸。刷刷,咝咝,在音乐的间隙听得到铅笔和图画纸摩擦的声音。
“嗯,说实话没关系吧?”他把铅笔垂直竖起画着鼻子,开口问道。
“什么?”
“贞美,你的脸更漂亮了,像雕塑,眼睛闪着光,简直耀眼!”
“喻宁,别开玩笑,小心我发火。”
“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的,铅笔一点一点地把她的脸画到了白色的平面上,那张脸真的美丽脱俗,跨越幽静悲伤的河流之后获得的平和、温柔、明朗,在眼睛、鼻子和嘴的两旁化为生动的表情,那是过去没有发现过的美,是不是少女时代的活泼现在都化成了女性的韵味?
喻宁画好下巴的线条,一边画着脖子,一边轻叹了一口气。
“嗯……你,有过去没有的美。”
“得了!还说!”
突然,喻宁的铅笔停了下来。
怎么?画好了吗?贞美用眼神问道。
喻宁摇摇头,凝视着贞美的眼睛。
就剩最后一笔了,要画眼神了。
贞美呀……你知道我走进这间屋子的那一瞬间有什么感觉吗?仿佛走进了你一个人的小世界,你把自己的一部分变成了植物,你的身体虽然不能动,但你的心在里面生长,孕育温柔和美丽,如鲜花一般在脸上绽放。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感性了?那也没关系,可是,这绝对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我现在想说的是,你的脸真的很有女人味儿。你纯洁、开朗、美丽,而且依然拥有生气和活力,这些就像长在你身上的绿叶一样,真好看!我只恨过去没有真正了解你,轻信了善良的谎言,隔了这么久才来到你的身边。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终于重新见面了。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这种心情,即使我不说出来。
同时,贞美也无声地在诉说。